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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是我们班上第一个到达法定婚龄的男人，这主要是因为他读了三次高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个成语描绘的就是老李逝去的青春。老李来自湖北，是长江边上吃着热干面就着欢喜坨长大的一代人，可惜这并没有让老李活得多么欢喜，倒是三年的高三时光把 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李打磨成了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老李，还赠予了他日渐稀少的头发和日渐浓厚的抬头纹，老李是一朵忧郁的男子，他自认为他的悲伤都来自于不懂得委曲求全，对此我们表示十分信服，因为其实老李第一次高考就考上了一本，却本着宁可在985里哭也不在211里笑的精神复读了两年直到考上人大。但老李说他还是错过了自己梦想的学府，于是我们纷纷安慰他其实人大也很不错啦，买进来还要一百万呢，清华北大不是成绩好就能考上的嘛，即便考上了要是学个博物馆考古还不如来人大呢对不对。然后老李告诉我们他高中的梦想是上武大。于是我们纷纷指责老李强行装逼，不敢捍卫自己的梦想。这让老李感到十分抱歉。不好意思的说“最后一次不小心分数考高了点。”于是大家更加严厉的指责老李强行装逼，不敢捍卫自己的梦想。
我后来问老李为什么想上武大，老李沉默几秒，转头望向窗外的西山，让下午五点钟的阳光飘洒在他的抬头纹上，说：“因为我喜欢樱花，要不就不开，要开就开得惊为天人。” 我不知道樱花开放的时候是否惊为天人，但老李这句话中展现的浪漫主义情怀让我惊为天人，不过后来老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是情种也不是文艺青年 ，而是一个善良的学霸，这世间的学霸大抵有两种，一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另一种是你我齐心共建和谐社会，老李便是这后一种，所以每当有小组作业或是期末复习遇到难点的时候，老李都是兵家必争之大腿，而老李也从不介意自己总是分担最多的任务，这让老李虽不善交际，却在以学渣为主的男生群体里备受尊敬。老李是一个纯粹的学霸，如果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他早就该妻妾成群，他从不需要划重点，因为课本的每一章他都了如指掌。但老李确乎是一个绽放于学霸丛中的奇葩 ，他长期占据全系学霸翘课榜的第一把交椅，对此老李的解释是如果一个老师在一节课时间里教会他的东西还不如他自学多的话，那么他觉得翘课是更为理智的选择，不幸的是，通常情况下越没法用内容留住学生的老师越倾向于用点名留住学生，所以老李总在翘最不能翘的课，作为一个经常抱老李大腿的人，我也曾好心的劝老李：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就算把上课当自习，也好过白白损失点名的那部分分数对不对。然后老李告诉我，如果一节课同时是最不能不去上的课和最不该去上的课，他还是会不去上。 我看着老李愈发深沉的抬头纹，不禁肃然起敬。 但我想老李其实是很看重成绩的，因为我见过老李查成绩时的叹息。 如果暖男的标准里没有长得帅和擅长甜言蜜语的话，老李绝对是男人中的夏威夷 ，可惜上帝给了他陈道明的内心同时却又给了他陈光标的外表，所以老李最终成为了男人中的撒哈拉，我们经常为老李鸣不平，因为老李从不展示自己的上进心，却是我们之中最上进的人，老李从不炫耀自己的学识，却是我们之中书读得最多的人。我告诉老李，自己要是姑娘，一定要嫁给老李这样的男人。然后老李说：“如果你是姑娘，你根本不会打算认识我。” 我想了想，觉得老李说的很有道理。 但老李确实没有表现出一个达到法定婚龄的单身男青年对身边女生应有的兴趣，在排除老李对男生的兴趣以后吗，我们一致认为，老李早已到了大丈夫何患无妻的境界，不需要用女性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大二下学期的一天晚上，老李的室友小陈突然神秘的告诉我们，老李今晚回宿舍时面容愁苦。我们均表示少见多怪，老李不愁苦才是个大新闻，然后小陈又说，老李回来时手上还拿着一瓶二锅头。这迅速引起了全班呆在宿舍的男生的轰动，因为老李向来是连啤酒都不沾一滴。当我们冲进老李的宿舍的时候，老李手上的二锅头已经快要见底，这时，人群中一位勇者率先发问：“老李这莫非是失恋了？” 我们纷纷对此观点表示指责，认为这是以少男之心度老李之腹。 然后我们听见老李轻轻的说”嗯，是的”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我们感到惊诧，两年来女生皮肤都没有接触过的老李，怎么就突然失恋了呢。 然后从老李的口中我们才知道，老李在初一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然后这份情窦初开时的情愫伴随着老李从青春期的开端一直到法定婚龄，从广埠屯一直到中关村，不但没有随老李青春而流逝，反而像老李的抬头纹一般愈演愈烈。在这十年间这位姑娘换了三任男友，可老李却至始至终连一个千斤顶都没有当过。今天老李刚刚得知她换了第四任男友，依然不姓李。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对老李的苦情史表示深切的惋惜和同情，这时小陈第一个发话：“换四个男朋友的姑娘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李你别为这种人伤心” 老李抬起头看着小陈，眼中神光暴涨，目光如炬：“她是个好姑娘，从不把我当备胎只能说明她的好，男朋友的数量说明不了问题，况且四个真的算多吗？” 我们面面相觑，思考着四个究竟算不算多，我问老李：“你有好好追过她吗？” 老李苦涩的皱眉，“除了说谎，我的 智商范围内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 我们再次面面相觑，思考着以老李的智商究竟能够想到多少的办法，不过我们倒是从不怀疑老李的智商。 然后我们七嘴八舌的安慰老李，无非是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有花堪折直须折，买卖不成情意在之类的话 老李沉默一会儿，突然反问我们：”你们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姑娘，她让你觉得这世界上即使还有比她漂亮的姑娘，但只有她才配得上‘美’这个字？“ 我们仍旧面面相觑，思考着漂亮与美在哲学上的辩证关系，如果老李此刻不是悲痛欲绝，我们此时最大的想法一定找他要那个姑娘的照片，看看是怎样一个磨人的小妖精。 我说：“老李你醉了，好好休息吧，不管怎么样兄弟们都还在呢。” 大家纷纷附和，然后作鸟兽散。 我想老李肯定不是因为那姑娘换了男友而悲伤，甚至可能不是因为失恋而悲伤，而是生活一次次的告诉他，如果不委屈求全，有些事情你无论如何努力，你还是只能一无所有，他为此反抗了十年，却还是发现除了接受这一点，别无选择。 老李的这段苦恋一度广为流传，但也很快被遗忘，毕竟这个故事里没有纠葛的三角恋，也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浪漫桥段，听了故事的人大多数只是为老李叹一口气，展现出自己对爱情深刻的理解，然后投向自己的生活，大二以后大家的生活逐渐分道扬镳，老李依旧忧郁，只是我们也无心去关心这种忧郁。 但当我们知道保研的名单里没有老李的时候，还是对此表示震惊，因为老李无论哪个学期的成绩都没有跌出过班级前三。 对此官方的解释是，成绩不是保研的唯一标准，而老李的确没有过丰富的学生工作经历和说走就走的旅行，他只是读了很多很多的书。 在保研结果公布后的当天晚上，老李邀请平时关系不错的几个朋友吃饭，其中也包括我。 我们对此表示十分费解，小陈说，老李这莫非是要报复社会，设个鸿门宴然后给饭菜下毒和我们同归于尽吗。 我说我们要相信老李，他就算悲痛欲绝也不会丧心病狂，不管怎么样现在也是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上刀山下火海这一趟我们也得走一走。 大家对此表示赞同，于是我们晚上和老李一起吃饭，饭桌上我们极力安慰老李，痛骂保研制度的腐败，老李却并不多说话，只是在我们的安慰后不停的表示感谢，然后和我们敬酒。 等到我们把安慰的话说完，渐渐开始冷场的时候，老李说：“谢谢大家四年的陪伴，毕业以后我就要回武汉了，怕快分别时再聚太迟，正好借这个机会聚一聚，给大家道个谢。” 我们 均表示应该是我们说谢谢老李才对，这四年没少抱你的大腿 但我想起老李以前说过，他要读研，老李说出口的话，向来就是承诺。 我对老李说：“老李，读研这事你还真得好好想想，千万别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要不然将来可能后悔。” 小陈听出了我的意思，说：“对对，我觉得老李其实不该留在人大，真的是屈才了，如果老李愿意花一年 的话，哪所学校考不上？“ 我们均表示小陈说得很有道理。 老李说:"我想家了"然后低下了头，看起来更加苍老。 我们一时语塞，因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25岁想家的男人，因为我们猛然发现我们也想家。 那天我们喝得宿醉，但那天之后我们还是认为老李会读研，因为我们觉得老李那晚说的终究还是伤心之下的气话，没有谁比他更适合读研，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读研。 6月的时候我送老李去北京西站坐回武汉的火车，在九号线上我们相对无言良久，老李突然对我说：”我似乎知道我这种人该怎么生活了。” “哦？” “对生活抱有最美好的期望，然后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及不抱幻想。”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这突如其来的似乎饱含哲理的警句，慌忙之下我问老李：“你还会想她吗？” 老李似笑非笑“我说了，不抱幻想。”
临别的最后一刻，我告诉老李，大学四年，他是我最佩服的人， 老李说谢谢，这是我四年听过最高的赞扬 我说，大部分时候大家都是错的，你是对的，所以你也要一直对下去。 老李微笑说，我会的。 然后老李的背影拥入返乡的洪流，我想那天晚上我们应该确实是误解老李了，他真的不是为保研失败而悲伤，当他因醉酒而朦胧时，脑海里应该是珞珈山旁灿烂的樱花，江汉路上跨年的烟火，民主路上飞驰的521，和他五年高中每天不可或缺的热干面和欢喜坨。 我想老李会像一块金子一样发光，会遇到一个安慰得了他的武汉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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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11 23:2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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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11:10:18
